心灵具有自然价值

　　心灵是否具有自然价值是建立统一的自然秩序原理的逻辑基点。心灵在何种意义上具有自然价值既是一个非历史的构成性问题，也是一个历史理解问题。许多心灵唯物论者从不同思想进路对心灵作了物理主义的非历史构成性论说，促进了对于心灵的唯物论理解。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诠释宇宙统一性，构建宇宙自然秩序在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中都具有可资回溯的学术史传统。西方古代哲学家曾提出过“水是万物始基”“气是万物始基”等朴素唯物主义观点。中国古代哲学家也在唯物主义的意义上建构对宇宙的学理性诠释。老子的宇宙观体现在其道论中，老子认为道是一种有物混成的样态，这其中蕴含着对于宇宙统一性的唯物主义解释。庄子认为天有“六极五常”，这个观点从空间和物质构成的角度对于宇宙作了统一的唯物主义诠释。

　　在对宇宙统一性的唯物主义理解中，阐明心灵的唯物主义意味是形成对宇宙统一的唯物主义解释的关键。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灵魂是不能与身体相分离的，灵魂是身体的形式；伊壁鸠鲁则提出世界是由原子和虚空组成的，灵魂则是精细的原子的结合。中国古代思想家老子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的观点，对人以地直接为法，最终以道为法作出了理论论说；东晋学者张湛提出了“造物者岂有心哉”的观点，认为万物忽生忽灭都是自然而然的过程，绝不是造物主的有心安排，命则是不可逃遁的自然之理的产物，人无法知道自己的命运。

　　在19世纪60年代前，虽然人们借助物理学、化学的成就对外在自然界已作出了科学的唯物论解释，但是受物理—化学解释模式在生命现象方面说明能力的限制，还无法对于宇宙的自然秩序做出统一的科学唯物主义界说，也无法有效反驳自然神论或者特设论的宇宙自然秩序假说。达尔文于1859年出版的《物种起源》一书的确对于生物进化中特创论和形而上学学说造成了沉重打击。他以自然选择为核心理念的生物进化思想，对于生物进化作了物理主义解释，促成了对于宇宙统一自然主义解释模式的形成。达尔文之后，魏斯曼（August Weismann）、海克尔（Ernst Haeckel）等人的生物进化理论又进一步抹去了自然神论的影子。此后在生物学中的分类系统学、细胞学、胚胎学、古生物学、化学、数理群体遗传学、分子生物学、认知神经科学研究的推动下，进化论演变为“进化综合论”“分子中立论”“社会生物学”等诸种理论形态。诸种理论形态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形成了以进化论为特征的对心灵与世界统一自然主义解释的唯物论解释模式。

　　心灵的物理主义解释是塑造宇宙自然秩序的理论基础，是一种典范的唯物论解释模式。从神经生理学角度解释心灵问题，被塞尔（John R. Searle）称为“生物自然主义”解释模式，也被称为同一性理论，是物理主义的一种典范样式。但塞尔认为，生物自然主义这种典范样式自身也存在着诸多解释疑难：像神经生理作用的特点问题，神经元、神经突起、神经突起分裂、受体、线粒体、神经胶质细胞、传导液如何相互作用产生心智现象问题、神经生理学如何说明意识和无意识问题等。查尔莫斯（David John Chalmers）则认为，神经生理学虽然在解释各种心理现象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探究意识与大脑过程的关联性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目前的研究却无法说明意识与大脑过程之间相互作用的原因，只能以事例来例证二者之间存在相关现象。

　　对心灵的物理主义解释不仅限于神经生理学维度，受心理学、语言学、脑科学、计算机科学的影响，心灵的唯物主义解释呈现为行为主义、功能主义、消除式唯物主义、自然化等多种理论形态。对于心灵的唯物主义解释在整体上遵从还原主义解析路径。从积极的方面讲，它是要将精神现象还原为物理现象；从消极的方面讲，它是要否定世界上任何不可还原的心智现象的存在。因而，心灵的唯物论解释模式也经常遭到反还原论的反驳。建基于物理化学、神经生理学、计算机科学等数理科学的心灵唯物论解释，推进了对于心灵的自然主义认知，但反还原论的反驳，又使对于心灵的一元论唯物论解释重新面临心物二元论和自然神论的挑战，使对于宇宙统一的唯物论解释遭受质疑。因而，如何建构一种新的心灵自然解释理论，促成对于宇宙的统一的自然主义界说就成为心灵哲学探究和宇宙论探究亟须面对和解决的重要问题。

　　内格尔（Thomas Nagel）是一位持有唯物论自然主义立场的心灵哲学家，他倡导对于心灵的唯物主义一元论解释，并将其作为建构宇宙自然秩序的核心环节。在充分考察目前对于心灵唯物论论说反还原论批评的前提下，内格尔提出了汲取已有生命和意识解释物理学和化学成果，补充历史主义解释要素，形成一种可容纳生命和意识“自然秩序观”的思想路径，并且以心灵的价值实在论说为这种历史解释作了自然主义的论证。内格尔所倡导的解释方案为自然目的论。目的是一个价值范畴，探求对于目的的自然主义解说，将促进对于价值的自然主义解说。由于价值特性是心灵现象不同于物理现象的重要特征，所以价值自然主义会为心灵自然主义提供直接的论证。内格尔主张价值应该是实在论的，即价值在于事实本身。就宇宙进化而言，宇宙进化的每一个进程、每一个环节都包含价值因素。从宇宙进化历史进化角度来说，价值并不是生命偶然的附带效应，生命是价值的必要条件。心灵也不是突现和特设的产物，而是宇宙进化长河的产物。内格尔以价值实在论为心灵所做的自然价值论说，建立了对于心灵的自然目的论。

　　自然目的论与进化论相呼应，从历史维度形成了对心灵的自然主义解释，补充了心灵唯物论解说的非历史构成性论述，与对心灵的物理主义非历史构成性论述共同形成了对于心灵的整体的当代唯物论解说。这两种对于心灵的自然主义解说方式共同揭示了心灵的自然特性，为心灵唯物论的建构和深化，为宇宙自然秩序原理的建构提供了有益的探索。

　　（本文系黑龙江省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黑龙江大学专项基金基地专项重点项目资助“实证主义批判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观建构”（HDJDZ201612）、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专项项目“20世纪西方反对方法思想类型学研究”（18ZXD415）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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