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代词单复数错配现象

　　通常来讲，在人类的概念化认知机制中，单数表示不超过“一”的整数，用来表示单数意义。复数表示一个以上的整数，用来表示复数意义。汉语代词存在单数形式表示复数意义，或复数形式表示单数意义的错配现象。关于这一现象，一些个别的用例被丁声树提及，但未见系统的研究。对相关实例进行共时描写，追根溯源，可进而探求代词单复数错配的成因。

　　单数形式表示复数意义

　　代词单复数错配现象多见于人称代词。第一人称代词的单数形式“我”后附表示地点或范围的名词或语素组成“我国”“我军”“我方”等，“我”表示复数意义“我们”。参照R. W. Langacker对意义的解读，意义等同于基于身体经验的概念化，同时强调概念化主体的主观识解因素和意义的动态化特征。在人们的概念化认知机制中，“国”字首当其冲被解读为最大的集体，并且，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如果将“我国”“我军”中的名词换成其他的名词或名词短语，尤其是以个体为中心，主观色彩浓郁些的名词或名词短语，如：“我内心深处”“我头脑中”和“我印象中”， “我”就不能作“我们”讲。此种论断可以在现代汉语各种语料库中找到充足的论据。表示团体范围的名词同“我”搭配，“我”表示复数意义。同时，某范围内部成员数目越多，出现“我+某范围”的频率越大。

　　在某些四字格中，由于韵律和语义的需要，同样可以看到单数形式“我”表示复数概念“我们”的情况。如：“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听话人或读者在理解这个句子时，复数意义“我们”的概念化过程实际上是建立在自身心智经验基础上的主观认知加工。即“敌”表示敌人，源于主观经验，与之相对，“我”一定表示复数意义“我们”，否则如何与“敌”对抗。这也是在这种特定的句式框架下，动态的语境赋予了“我”复数意义。若把句中的“我”换成“我们”，难免有画蛇添足之嫌。并且，从韵律方面来讲，“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读起来朗朗上口，形式精练，便于传诵、极富表现力。

　　除上述情况外，人称代词单数形式“我”“你”“他（她、它）”可两两联合表达复数概念。如：“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唠起来了”。这种活用起始并不很早，是到了后期近代汉语才盛行的。但需要注意的是，在上述形式中，单个的代词并不表示复数概念，而是同另外一个代词合用才具有泛指的功效。同样，指示代词也存在类似用法。如：“不图这，不图那”（什么都不图）；“这个劝，那个劝”（所有人都劝）。“这”“那”出现位置整齐匀称，相互对应，形成对举，指称所有涉猎的人或事物。

　　复数形式表示单数意义

　　与上述搭配不同，某些范围或处所义名词同第一人称代词“我”和第二人称代词“你”的复数形式“我们”“你们”同现却表示单数意义。比如两个朋友谈话“我们家”，“你们学校”，其实只是说“我的家”，“你的学校”。因为家和学校总不是一个人的，家会有家庭成员，“家”是亲情的港湾，正常情况下不会是一个人，用复数较单数更自然些。同样，“学校”是文化知识的传承地，涉猎的对象也不可能是一个。

　　另外，第二人称代词复数“你们”通过指代单数名词行使负面评价功能。如：“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董事长，你们的钱这次又灵了。”（曹禺《雷雨》）“你们”指周朴园。在说话人的头脑中，用钱解决问题是这一类坏人的一贯做法，对这一类人的概念化归属已经定格，显然是坏人丑恶的嘴脸，通过“你们”映射到这一类人，所以给人感觉气势强，批判力度更大。实际上，在宋元话本和金元诸宫调里，第二人称用作负面评价的用法就已存在。“你们”被写作“您”，用作贬义，与现代汉语敬称“您”没有任何联系。如在《五代史平话·唐史上》中，“黄巢反贼，您若会事之时，束手归降”，显然，“您”表示反贼。

　　错配现象发生时，一般表现出人称一致。而第一人称代词复数“咱们”有时光指“我”或“你”。如：“根本咱们是个大老粗，嘴笨笔不见尖。”（西虹）“同志啊，别急！焦急顶什么用？咱是个团员嘛，首先应该服从组织。”（杨朔）。实例中“咱们”或“咱”比用“你”更显亲切，含有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意味。使用“咱们”或“咱”瞬间拉近说话者和听话者的心理距离。倘若使用“我”和“你”：前者可以接受，因为说的是自己；后者则具有明显的差别，使用“你”存在贬损之意。因此，结合语境，使用“咱们” “咱”更具语义相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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