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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出版:《警戒线》杂志社
国内刊号:CN 22-1415/D
国际刊号:ISSN 2095-9893
出版地:吉林省长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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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何做哲学的当代讨论中,按照一般的意见,大致有这样两种进路:一种是以哲学问题为导向的研究,另一种则更强调哲学与哲学史的联系,甚至认为哲学即哲学史。一般而言,分析哲学注重对哲学问题的探究,而欧陆传统的哲学研究则更强调论从史出。当然,这里所谓分析哲学与欧陆哲学的划分,是在相当粗略的意义上而言的,并不具有逻辑上的严格性。
对如何做哲学的不同理解,使人们对哲学的经典论著抱有不同的态度。在以哲学问题为导向的研究者看来,在当代的哲学学习和研究中,历史上经典的哲学论著只具有相当边缘的意义:初学者应从哲学各分支学科的教科书开始自己的学习;如果不是做专门的历史研究,一般的哲学学者无须再去啃读那些晦涩的哲学经典。在为《20世纪分析哲学史》所写的代译序中,叶峰说:“一些表述得较清晰的经典原作可以作为教科书的补充读物来阅读。至于那些晦涩难懂而且对其解释争议较大的经典原作,除专业哲学史研究者外,一般研究者则不一定需要去钻研。”叶峰的这一观点,在一些主张哲学即哲学史的学者看来,可能是极具误导性乃至是“危险”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所谓哲学问题只能从哲学史中来,脱离了哲学史的“哲学问题”要么是假问题,要么根本就不是哲学的问题。基于这一理由,他们主张哲学学习和研究的恰当起点应当是哲学史,这意味着人们应当严肃认真地面对历代哲学经典;而且,他们还可以举出许许多多的例子来,并以此来说明哲学史之于哲学学习和研究的重要性。
在以哲学问题为导向的研究者看来,维特根斯坦并非哲学科班出身,没读过几本哲学史,而对哲学史上的经典著作也不甚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哲学问题的深度思考,并终而成为一名重要的哲学家;由此,他们认为,哲学史并非哲学学习和研究的必需,维特根斯坦即是一个耀眼的例证。而在主张哲学即哲学史的一些学者那里,他们尽管一般也会承认维特根斯坦对哲学的贡献,但认为直接从问题出发而能对哲学有所贡献者,只有少数天才才能做到,因此不应该成为多数一般学者效仿的榜样。有学者甚至讥讽说,那些主张哲学学习和研究应该直接从问题出发的学者,可能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力水平。
那么,维特根斯坦本人是如何看待哲学史的呢?1933年12月22日,维特根斯坦在给C. L. 斯蒂文森的信中,谈到了他对哲学史的看法:“遗憾你得大量阅读哲学史,因为阅读很难帮助你澄清自己的混乱。理解其他人的思想或者从其他人的迷乱中学到什么真的相当难,尤其当他们生活在很久以前,说着跟你不一样的哲学语言。可做的唯一事情一直是,告诉你自己你不理解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如果你真正有过自己的思想,你就会知道他人很难准确地理解它,然后你还会知道你也难以理解其他人的思想。我知道,如果是一位哲学教授,你得声言理解每个人所说的东西……但你不是一位教授,所以享受自己的自由好了!”
在上引维特根斯坦所写的信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几层意思:其一,大量地阅读哲学史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因为这不仅无助于澄清自己的混乱,事实上也很难学到什么东西。之所以会是这种情况,在于大多数经典的哲学家都生活在遥远的过去时代,他们操着各自时代的哲学语言,这使得我们很难理解他们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其二,在认识到理解的难度之后,我们能做的唯一事情,是保持一种理智上的诚实,“告诉你自己你不理解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而不是谬托知己、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理解了他们。其三,抛开时代的因素不论,一位真正的思想者会认识到,哪怕是同时代的人,思想上的相互理解也是一件极难的事。其四,哲学教授们因为职业的关系,会声言自己理解了每个哲学家所说的东西,但对于并非哲学教授的人而言,这种“声言”是一种不必要的负担。
上段中所说的第三层意思,当为维特根斯坦自己的经验之谈。1945年,维特根斯坦在为《哲学研究》所写的序言中,说他之所以会考虑出版这本书,主要是因为“我违乎所愿地了解到,我的成果在通过授课、打印稿和讨论得到传布的过程中,遭到多种多样的误解,或多或少变得平淡无奇或支离破碎。这刺痛了我的虚荣心,久难平复”。1949年8月23日,维特根斯坦在给P. 斯拉法的信中继续说:“我在自己的人生中一步一步确立一个信念,即某些人彼此无法让他们自己被对方理解,或者至少只在一个非常狭窄有限的范围内被理解。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每个人都倾向于认为对方不想去理解,然后就有无穷无尽的误解。”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维特根斯坦反复申言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是如此之难。
在维特根斯坦写给C. L. 斯蒂文森的信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区分,即思想者和哲学教授不是一回事:思想者会清楚地认识到,人们之间在思想上的相互理解是非常困难的;而哲学教授则声言他们理解了每一个哲学家所说的东西。按照维特根斯坦的这一区分,在如何看待哲学史的问题上,思想者和哲学教授会持有不同的立场:思想者相对不那么重视哲学史,而哲学教授则是以教授哲学史为业。就维特根斯坦本人而言,我们知道,维特根斯坦曾接替摩尔的职位,在剑桥当过一段时间的哲学教授,但他始终对学院化的哲学研究持一种怀疑的态度,并常常劝诫自己的学生不要以哲学研究为职业。1947年,维特根斯坦更是主动辞去了剑桥哲学教授的职位。在这个意义上,维特根斯坦本人更多的是一位思想者而非哲学教授。
(作者单位:湖南大学岳麓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