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议中国边疆史学学科体系

　　中国边疆史学是中国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主要研究数千年间中国边疆的形成、发展和演变的历程及时空特点与规律，以及诸多影响因素和对今人的启示等。边疆是国家政治疆域的边缘部分，历代边疆随着疆域的盈缩而出现变迁，成为当代中国边疆的前提和基础以及收复失地的历史依据。中国边疆史学遂成为我们立足历史、观照现实、有用于世和面向未来的重要学科。因此，我们应当对中国边疆史学的研究对象与学科体系具有清醒的认知，以便强化并拓展其相关专题研究。

　　研究对象包括三方面

　　毫无疑问，中国边疆史学的研究时段包括中国第一个早期国家——夏朝的出现时间至20世纪中期的漫长历史时期，约略四千多年间。在这段历史长河中，历代王朝的疆域及其边疆发生过一定的变化。中国边疆史学就是探索历史时期不同王朝边疆地带的形成、发展与演变进程。这些历史问题是相当错综复杂的，需要耐心地予以探索。具体来说，中国边疆史学的研究对象应包括三个方面。

　　其一，当代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边疆区域的形成、发展与建设进程，包括陆地、海域和空域，以及中国同邻国和平解决领土主权归属争议的指导思想与重要实践。

　　其二，历代中国政府（包括统一王朝、割据政权和藩属政权）对边疆地带的经略、管治及其演变进程，包括治边机构的创置、运作和演替，以及处置边疆地带发生的政治事件、军事事件和重大自然灾害等，尤其是应加强对边疆地带的割据政权或藩属政权兴亡史及其控制地域的研究。

　　其三，边疆地带历史地理现象的发生、发展和演变历程，包括不同历史时期边疆地带的政区地理、边防地理、经济地理、城市地理、民族地理、交通地理和文化地理的发生、发展与演变及其时空变化的特征等，诸多定位研究尤为现阶段亟须推进的学术专题。

　　这三类研究对象是中国边疆史学最基本的研究内容。随着学科研究的发展，中国边疆史学将来可能增加更多的研究客体。历代边疆包括两个组成部分：陆地边疆、海洋边疆。因此，这三方面的研究对象就分别被包括于陆地边疆、海洋边疆的研究领域。同时，中国边疆史学既包括断代边疆史，也包括通贯性边疆史。因此，这三方面的研究对象也存在于断代边疆史和通贯性边疆史之中。

　　划分为十个分支学科

　　中国边疆史学属于中国史学体系的分支学科之一，其本身又可划分为若干比较具体的分支研究领域，从而形成其分支学科。这些分支学科构成中国边疆史学的学科体系。依据具体研究对象的差异，中国边疆史学可划分为十个分支学科。

　　第一，边疆经略史。主要研究历史时期国家对边疆地带的经略思想、方针和政策、具体举措和最终结局，其内容包括决策、攻防、招抚、谋略、交往、朝贡、控制等。

　　第二，边疆政治史。研究历史时期中央政府管治边疆地带的治边思想、行政组织体系、监督体制机制、边吏活动及其作用等，其内容包含治边机构体系、行政区划网络、行政中心、割据政权、割据中心和敌对势力的兴亡等。

　　第三，边疆驻防史（军事史）。研究历史时期边疆地带军事活动的发生、发展与演变，其内容包括边疆军事驻防组织体系、领导指挥机构治所、驻防城堡配置、重大战事、边将事迹、军需物资供给和武器装备体系等。

　　第四，边疆经济史。研究不同历史时段边疆地带人类经济活动的发生、发展和衰亡历程，其经济活动包括农耕业、游牧业、手工业、采矿业、运输业、商贸业、服务业（诸如驿站、客馆、货栈）的兴衰，以及农牧经济的时空演替等。

　　第五，边疆交通史。主要研究边疆地带陆地道路、内河航运、海洋航线的开辟、分布区域和管理体制等，驿馆、递铺、关隘、津渡和港口等交通设施，以及交通运输工具的发展与演替，尤其是政府开凿与管理的官道——驿路等。此外，还包括发挥过重要交通作用的鸟道、蹊径等民间小道。

　　第六，边疆民族史。研究边疆地带民族（包括部族、部落）的迁徙（迁入和迁出）、居留、发展和衰落的历程，包括民族构成、民族关系变化（碰撞、交流、融合）、部族政权兴亡和民族分布空间演替等。

　　第七，边疆城市史（包含城镇、聚落）。研究历史时期不同边疆地带的城市兴起、发展和衰败的历程及其历史作用、时空特点与影响因素等，也包括边疆地带城镇和聚落的兴衰与空间格局演变。

　　第八，边疆文化史。研究不同历史时期边疆地域社会文化的兴起、发展、时空特点及其演替历程，包括民族语言、民族文字、民族民俗文化（节庆、礼仪、风俗、服饰、住宅等）、不同民族文化交融与演变等。

　　第九，边疆历史自然地理。研究历史时期边疆地域各种自然地理要素的空间分布及其变迁，包括不同历史时段边疆地域的气候、地貌、土壤、水文（河川、湖泊、泉水、海域等）、植物、动物的构成和分布的变迁及其时空演变特点与影响因素。

　　第十，边疆历史人文地理。研究历史时期边疆地域各种人文地理要素的空间分布及其变迁，包括不同历史阶段边疆地域的政治、军事、经济、民族、城市、交通等人文要素的空间分布和演变，以及其时代和区域特点、规律与影响因素等。

　　不难看出，在上述十个分支学科中，前八个分支学科属于中国边疆史学研究对象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内容，即中国历代边疆演变史的内容；后两个分支学科属于中国边疆史学研究对象第三部分的内容，即中国边疆历史地理的研究内容。它们之间彼此联系、相互依存、互相影响，既关注中国历代边疆演变的时间进程，又关注历代边疆变迁的空间进程及其差异，共同组成中国边疆史学的学科整体。

　　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在当前阶段，中国边疆史学学术研究显得十分重要。以史为鉴，知其兴替，启示当今。其现实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三点。

　　首先，通过中国边疆史学研究，探索历代中央政府治理边疆地带、处理重大政治和军事突发事件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剖析古代边疆地域割据政权的兴亡过程及其驱动因素，为当今中国维护边疆地域社会稳定、发展边疆社会经济、保障边疆民族团结和睦提供历史学启示与指引。

　　其次，通过中国边疆史学研究，尤其是边疆历史地理研究，探明历史时期中国在边疆地带的行政机构、驻防机构的治所遗址，探明边疆地带古战场遗址、交通道路及设施遗址、经济活动遗址等，为当今中国处理国家间的领土（包括陆地与海洋）边界问题提供历史地理学依据与支撑。

　　最后，通过中国边疆史学研究，探索古代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发展友好交流、人员往来、商品贸易的历史活动在中国边疆地带留下的遗迹，助力于当今“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服务于中国与沿线国家及地区长期持续互联互通、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景。

　　两个研究高潮阶段

　　中国边疆史学学术研究兴起于20世纪，先后出现了两个研究高潮阶段。

　　第一个高潮阶段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当时，日本军国主义势力正在侵吞中国领土，中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中国史学界掀起了研究边疆地区的热潮，以寻觅救国图存之道。以禹贡学会为平台，集聚了一批高校教师和大学生，探索边疆地带的历史变迁；并创办《禹贡》半月刊，作为发表边疆史研究成果的阵地。与此同时，以中国地学会为平台，吸引着中国地理学界的学者关注边疆地区的地理变化。当时，中国边疆史研究重心着眼于边疆变迁、边防史地等专题。

　　第二个高潮阶段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出于配合国家解决国际领土争端的现实需要，我国史学界部分学者加入到研究近代列强侵略中国边疆史的行列，包括东北边疆、北部边疆、西北边疆和西南边疆的近代历史，顺便涉及古代边疆演变。经过学者们的艰苦研究，产出了一批重点探索列强侵略中国边疆地域的学术专著。显然，其时的中国边疆史学研究重心放在西方列强鲸吞或蚕食中国领土过程的专题上。

　　在前述中国边疆史地学术研究的基础上，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全国部分高等院校相继成立了多个研究边疆地区史的研究中心、研究所等学术机构。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边疆史学继续快速发展，研究队伍逐步壮大，专题研究成果不断涌现。目前，学术发展趋势是坚持陆地边疆史研究，与此同时，重心转向海洋边疆史研究。

　　综上所述，中国边疆史学的研究对象与学科体系相当明确，学科的现实意义和研究历程也非常重要。当前，历史学界同仁在前辈学人的研究基础上，继续推进中国边疆史学领域各分支学科的专题研究，继续产出高水平的、丰硕的科研成果，为我国的经济、社会、文化长期持续发展与战略目标的及早实现，提供中国边疆史学的科学推动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古代长城的历史地理学研究”（19ZDA188）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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