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青山：年谱中的河北学人

　　当被问及“晚年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时，史树青先生坦言：“想给河北编一套书。人老说北方‘土豹子’，没学问，我就心里不服，南方对北方很讽刺，说北方没什么读书人……我在有生之年想把这套书编出来，为北方学界立传。”可惜的是，这一想法未能变为现实。

　　年谱：学者生命的年轮

　　虽然王京州的研究方向是古典文献学，但他身为河北人，又常年在河北高校教书，渐渐地对河北籍学人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参与了阎福玲教授主持的“河北学术史与学人研究”，并主编了《河北近现代学者年谱辑要》（以下简称《辑要》），邀约学友为王树枏、 高步瀛、顾随、孙楷第、罗根泽、张恒寿、王重民、雷海宗、冯至、张岱年、阎简弼、胡厚宣、詹锳、史树青、王学奇15位河北学者编写学术活动编年或年谱，其中有12位“均为河北籍学人，而且都有幼年长于斯、学于斯的经历”。当然，这15位学人中，也许每一位的年谱都可以独立编成一本书。《辑要》的出版，为研究河北学术史与学人提供了切实可信的文献资料。

　　从事学人研究，除了要遍览学者的论文、专著，还要关注学人的日记、书信、随笔等。学人的日记、书信相对最为可信，是第一手文献资料。如果没有一手文献资料，阅读学者的自编年谱或者他人编的年谱，也不失为走近学人内心世界的一种有效方法。

　　早在2015年，王京州就开始了“读年谱之旅”。在他看来，与传记相比，碎片化的年谱可能不够生动，却往往更能显示学者生命的年轮。传记可读性更强，但有时存在虚构或者文学想象。年谱不那么灵动，但大多是货真价实的干货。正是因为意识到年谱对于研究学人的重要性，王京州除了阅读研究者编的学术年谱，如《高步瀛学术年谱简编》《顾随年谱新编》《孙楷第先生年谱简编》《缪钺先生编年事辑》；还关注学者生前编订的学术年谱，如王树枏《陶庐老人随年录》、王学奇《王学奇年谱》上卷，并将阅读年谱过程中的心得汇集成《北望青山：年谱中的那一代学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6月版）。该书共分两辑，与《辑要》联系紧密，第一辑中所有文章正是作者阅读《辑要》所涉及15位学者的学术年谱之后写成的。

　　历史细节：不同的学术个性

　　前辈学者的学术见解与研究成果已经写入学科史与学术史，他们的学术贡献虽然未必盖棺论定，但任何溢美之词或者批评，也无法抹去他们在学科发展史或学术发展史中所作的各种努力。该书作者感兴趣的并非这些学者的具体学术成果，而是学术年谱中那些让人颇感兴味的“历史的某些细节”，是学术背后的故事——他们如何在沉重的岁月里辛苦跋涉？他们怎样走上学术研究之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学术轨迹？从事学人研究，需要“严肃理智的沉思和冷静科学的评价”。在笔者看来，作者的“读年谱之旅”并不轻松。透过年谱，他不光看到了学者跌宕起伏的人生传奇，还看到了历史的无情与有情。

　　在作者看来，“年谱既是一部生命史，也是一部心灵史。每一个体都奔流、激荡在共有的时代，因而呈现出很多一致性，又受特殊的心灵所支配，各自外化出浓厚的个性特征”。即使同一个时代，不同学者的学术选择也千差万别。不同的学者，不同的学术人生，不同的学术个性。作者在《顾随年谱新编》中，读出了顾随的坚守与决断；在《傅振伦学述》中，读出了傅振伦的杂家气象与治学品格；在《詹锳先生年谱》中，读出了詹锳的薄名声如秋水；在《杨向奎学述》中，读出了杨向奎的“古鲁典雅”；在河北师范大学档案馆查阅的《历史思想自传》中，读出了公兰谷的寂寞与悲情；在夏传才的自述《我的治学之路》中，读出晚年夏传才的时间观念与生命意识。

　　新发现：走近学者内心世界

　　阅读学术年谱的同时，与论文、书籍等参差对照，作者有不少新发现。比如，张岱年并不像金岳霖、冯友兰、邓以蛰等同时代学者一样有过出国留学的经历，“不仅没有留洋深造，他似乎连出国访学、演讲或考察的经历也没有”。该书借助《张岱年自传》《张岱年先生学谱》，对张岱年学术思想的形成历程做了深入探究，发现父辈的家教和兄长张申府的指引对于张岱年影响颇大。是否留过学，并不是学者成长的必需条件，“大林容豹隐，何必下西洋？”缪钺连大学都没读过，他又如何实现华丽转身？作者从缪钺《批判我的“闲静自适”的帮闲道路》一文入手，对缪钺的家学渊源和学术交游作了细致梳理。

　　关于冯至，叶廷芳有所谓“三次辉煌”的说法，该书作者通读周棉的《冯至年谱》《冯至传》，对叶廷芳的观点提出了质疑，并结合相关史实谈了自己的看法：“世俗意义上的辉煌，并不代表内心的充实”。

　　经由年谱走近学者的内心世界，经由地方路径研讨学人与学术史，是一种可行的研究范式。作者心系河北学术与河北学人，对他而言，年谱有时而阅尽，那一代学人的精神永不止息。年谱是静的，读者的人生阅历与视野各不相同，每个人阅读年谱的感受亦不同。对读者而言，经由该书再次阅读《辑要》，也许收获会更大。

　　（作者单位：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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